他没有抬头。或者说，他早已习惯了不抬头。天空是什么样子？他记忆里只有灰败的麻布和污血的裂痕。他全部的注意力，都集中在面前这片小小的、浑浊不堪的水洼里。
水洼是泥沼边缘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坑，水面浮着一层油汪汪的、泛着七彩光晕的腐败泡沫。几条瘦骨嶙峋、鳞片黯淡无光、肚皮翻白的泥鳅，有气无力地在水底淤泥上挣扎着，偶尔抽搐一下，溅起一点浑浊的水花。它们离死不远了。
秦牧的小手探入冰冷刺骨、带着浓重腥气的泥水里，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专注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滑腻的水草和腐败的根须，手指终于触碰到一条最大泥鳅冰冷的身体。那泥鳅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只是微微扭动了一下，就被他湿漉漉的小手抓了起来。
泥鳅在他掌心无力地拍打着尾巴，粘滑的触感和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。秦牧把它举到眼前，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那双黑得纯粹、深不见底的眼睛，静静地看着这即将死去的、微不足道的小生命。
瘸爷看着秦牧的背影，看着他手中那条半死不活的泥鳅，独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有怜悯，有无奈，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将人压垮的麻木。“看……看也没用……这点东西……”他喘了口气，声音更加低沉，带着认命般的疲惫，“连塞牙缝都不够……九老的伤……村里的粮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