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在离开的一小时后返回将我背出沙漠。
我失去了双腿,活了下来。
他无数次的描述着他那时返程的决定:“我在车上同父亲描述你看着我的眼神。那时你脸颊凹陷,面容再无半点光泽。瞳孔开始收缩,你快不行了,你也知道这一点。死去未必比活下去更痛苦,你也知道。但那一刻你望向我的神情仍带着对生的憧憬,你在向我乞求生存。”
也在那一年,远东十几万英国陆军被俘虏,香港被日军占领,所有白人与英商均被投入集中营,或是被遣返,所有房屋皆被征用。
战争彻底打响。我已无处可去。
那一年我三十四岁。
他有时问起究竟是什么支撑着我在那一刻仍旧渴望着生存。
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?
我也时常问及自己这个问题——我没有信仰与国土,没有人可供我爱与恨。我厌恶战争,亦并非一个合格的战士,更无人可以效忠。
仿佛生命每一扇门与窗均被关上,黑暗中只好点亮一支蜡烛。它照亮我时,也将氧气一点点夺去。
可是即便如此,我也想要见一见真正的光。
十四岁时,我仍旧蒙昧,无处安放的张狂与愤怒时常将人中伤。
三十四岁却活得太过世故麻木,躯壳丑陋不堪,灵魂也已死去。
这也许已经是我最好的命运,却没有诞生在最好的时代。
假如我遇见你,应该是在我二十四岁时。我一定会在每天带一朵花回来给你,将它养在活骨瓷碟中,并且倍加小心翼翼。
可我已经八十四岁,已经太晚。
我已经时日无多,我仍旧未等到你。
我曾隔着恒温箱见到过一名早产儿,周身不足一名成年女士手掌大,小小手掌却将她攥得死死,一眼便知,她将来必定能成长为一名斗士。
我已时日无多,于是用余生所有的力气祝她健康长命。
——
玛丽安第一次见到那张照片,是一九八|九年夏天,在迈尔萨-玛特鲁当地老人米夏家中见到那张照片。
那是张保存良好的黑白照片,看起来应该修复过许多次。照片上,一名着了英军军装的男子蛰伏在灌木丛里,抬眼望向镜头。他脸上很脏,两颊深陷,显然遭受过严重的折磨,连黑色瞳孔都已开始收缩,却不妨碍他的英俊。
尤其是那双眼睛,玛丽安不知该如何形容。非常漂亮的掩藏在眼窝的阴影里,她能透过相纸,那双眸子,看到他全部灵魂,他全部灵魂都在讲述一个哀艳的故事。
玛丽安找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