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劈啪作响,散碎的火星飘忽而上。
弦月昏暗,渐已西沉,老爷岭正是最黑的时候。匪帮没再走动,而是抢占了田间地头的佃户土房,在联庄会不远处安营扎寨。
说是安营扎寨,实际不过是就地生了几团火,土房里挤不下的人,索性就趁着夏夜清亮,露宿山野。
匪帮头目和江家众人围坐在篝火旁,方才虚惊一场,眼下却在一起笑骂连连。
刘快腿久闻“阎王李”的匪号,见双方竟是线上的熟脉,便也腆着脸挤过来,笑呵呵地搭讪套近乎。
孙向阳应声现身,手里拿着一只牛皮酒袋,嬉皮笑脸地给江连横倒酒赔不是。
方才在联庄会门前叫阵那个胡匪,诨号“老哨子”,也跟着赔罪解释道:“江老板,您可别怪我,这都是咱们大当家出的主意!”
“真他妈虎啊!”江连横骂道,“你们就不怕擦枪走火,真干起来?”
说着,抬手一指孙向阳,又道:“早就应该猜出来是你,我早说过,浓眉大眼的没一个好东西!”
孙向阳挠了挠头,不敢反驳,只好笑着说:“江老板,抽烟?”
“怪不得那天在宽城子留不住你,一溜烟儿就跑了!”赵国砚接茬儿道,“敢情是给你们大当家的报信儿去了!”
“你看你,说破不就没意思了么!”
“放屁!说实话,那天是不是故意给咱报信儿去了?”
“不不不,那可没有!”孙向阳连忙否认,“咱又不是大仙儿,我哪知道江老板那天会去宽城子,真是赶上了!巧合,纯属巧合!”
“那天着急回去,也是巧合?”赵国砚追问。
孙向阳支支吾吾道:“呃……咱两家不是有交情么,过路是客,来都来了,碰个面、叙叙旧不也挺好么!”
他一边说,一边偷偷乜眼瞥向李正。
当年弹弓岭挥手一别,距今已去六度春秋,没想到眼下竟以这种方式再会重逢。
李正明显见老,下颌胡子拉碴,眼角也多了几道皱纹。
按说他与江连横年岁相当,本不至于老成这样,可经年累月下来,一个在城里锦衣玉食,一个在山上风餐露宿,渐渐便有了分别。
不过,李正面相虽老,可浑身内外却透着一股说不尽的自在快活。
相比之下,江连横虽然油头粉面,可言行举止间,却总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沉、压抑。
如今再见,彼此便都有些感慨。
赵国砚倒是没什么可唏嘘的,当面就说:“李正,你今晚这玩笑开的,多少有点过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