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孙硕猛地抬头,正对上对方刻意低垂的视线,那躲闪的眼神如同利刃,剜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当密信展开,熟悉的柳体字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,通篇都是对青州、冀州先锋军的调遣安排,唯独没有半个字提及并州。
他突然想起今早议事时,李丰那番大人身份尊贵,不宜插手琐事的说辞。此刻回想,字字都像钝刀割肉。堂下官员们忙碌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模糊,化作洛阳城巍峨的宫墙,化作父亲官袍上的仙鹤补子,化作太子冕旒下似笑非笑的面容。柳林岂会不知他的出身?太子少保之子,这身份本就是悬在柳林头顶的利剑,即便他跪得再低,柳林又怎敢将利刃攥在手中?
案头烛火突然爆燃,将密信边缘灼出焦痕。公孙硕盯着信纸上妥善接应四字,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。所谓接应,不过是让并州军当填路的碎石,是让他这个刺史做替罪的羔羊。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,他望着满地跳跃的烛影,忽然想起儿时在洛阳城的夏夜,父亲教他读狡兔死,走狗烹时,眼中藏着的那抹深意。
来人。他将密信投入火盆,看猩红的火苗贪婪吞噬墨迹,备马,我要去城西暗桩。当侍卫转身离去,他对着铜镜整理官服,却在系玉带时顿住——腾蛇纹张牙舞爪,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思。柳林不信任他又如何?这北疆的棋盘上,棋子也有棋子的活法,而洛阳城的太子,或许正缺一枚能咬断柳林咽喉的暗子。
公孙硕大步流星迈向刺史府正门,玄色官靴重重踏在青石板上,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。月光如水,却照不亮他眼底翻涌的阴鸷。当鎏金兽首门环近在咫尺时,两排身披玄甲的守卫突然齐刷刷横出长枪,枪尖寒光在夜色中连成银亮的屏障。
让开!公孙硕怒喝,蟒袍下摆被夜风掀起,玉带扣撞出清脆声响。为首的守卫面无表情,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,抱拳行礼的动作标准得近乎机械:柳帅有令,公孙大人今夜不得离府。
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公孙硕心口。他死死盯着守卫甲胄上的饕餮纹——那是柳林亲卫的专属徽记,此刻却像无数张嘲讽的嘴。血冲上头顶,他猛地伸手去推长枪,却被守卫侧身避开,重心不稳踉跄两步,险些摔倒在地。
你们不过是柳林的狗!公孙硕涨红着脸嘶吼,额角青筋暴起,我乃朝廷敕封的并州刺史,谁敢拦我?回应他的只有死寂,守卫们如雕塑般纹丝不动,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,横亘在公孙硕脚下,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夜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,公孙硕忽然想起白日里李丰那虚伪的笑容。原来早在他跪地投诚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