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元夜时,花灯夜如昼。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今年元夜时……
今年……没有元夜了……
沈乐怔怔地看着清风楼焚烧成巨大的火柱。火柱照亮整条长街,照亮了半个东城,在轧轧声中猛然倾倒。
那栋刺桐城的明珠,曾经在上元夜矗立在海港上方,有满城士绅酬酢歌吟的名楼,此刻毁于战火,与最简陋的民居没有任何区别。
万千碎木断檐伴随着爆响声飞舞开来,如同一场火雨倾泻而下。
落在民居上,落在店铺上,落在逃难的人群身上,激起了成片的惊呼与惨叫:
“楼塌了!”
“楼塌了!”
“清风楼塌了——”
沈乐猛然转身看向城西。与清风楼一东一西,遥遥相对的海月楼,那栋位于聚宝街中央,由蕃商投资筹建,专供蕃商宴饮的海月楼;
那栋顶着奇怪的洋葱头,“器皿皆錾银,席间有昆仑奴呈艺”的海月楼……
它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,满楼灯火,一如既往。
楼外檐头,高挑着海船模样的走马灯,用犀角磨刻成灯罩,罩上镂刻船影,投射壁间如舟阵破浪。
它还是好好的。
还是好好的,而且,未来十年,二十年,三十年,或许能够一直好好的,能够一直繁华富丽下去……
刺桐城破,到底是谁的手笔,谁在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,不问可知。
沈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。二十年,三十年,或许能够一直繁华,但是五十年呢?
一百年呢?!
出卖了这座城市,出卖了这个国家的人,你们真的以为,你们不会迎来清算,不会迎来复仇?
他紧紧攥住双拳,盯住远处灯火辉煌的海月楼,哪怕双眼被灯光刺得流泪也不眨眼。
脚下惊呼声、惨叫声、求饶声如同浪涛席卷,不时有惨呼扬起半截又倏然消失,也不知道是被人捂住,还是被一刀断了咽喉。
而以祠堂为中心,越是靠近,越是寂静。沈乐不知道那些被留在祠堂里的老妇是否还活着,又或者,她们已经先一步上了路——
而下方石板路上,啪嗒啪嗒的声响,异常急促,异常压抑。
沈乐低头,祠堂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小缝,有人弯着腰快步走进来,再压低嗓子,小声招呼:
“快!快!这里!”
“快进来!”
“不要站在院子里!去厢房!去楼上!去小屋子里躲起来!”
“这是祠堂,我们怎么能随便进……”